本報記者 梁現瑞 袁城霖

　　成都每天產生約2200噸餐廚垃圾，若沒有恰當的處理方式，就會成為污染源，或被不法分子加工成“地溝油”。

　　一家企業(yè)采用物聯網技術，使餐廚垃圾回收全程可回溯可監(jiān)控，并把收來的潲水加工成動物蛋白飼料，讓其變成了可利用資源。深閱讀

　　1月15日晚上9點過，成都市天府二街建發(fā)·鷺洲里美食街牛華八婆麻辣燙餐廳，一桌客人散去，服務員立即把一鍋明晃晃的油湯端回后廚，“嘭”一聲倒進一個不銹鋼制的油水分離器。

　　這個系統(tǒng)使用了物聯網技術，數據會即時上傳給餐廚垃圾回收處理企業(yè)，并同步保存到“云端”，供政府食品監(jiān)管部門和回收企業(yè)使用。運輸車輛實行衛(wèi)星定位、網絡派單，運的廚余、走的線路完全由電腦系統(tǒng)設定。

　　餐廚垃圾回收也“上網”“騰云”，變得“高大上”。

　　A發(fā)現大生意

　　成都每天產生約2200噸餐廚垃圾，利用起來做成產業(yè)，空間巨大

　　投身餐廚垃圾收購處理產業(yè)前，楊杰汶從事的是“高富帥”的移動互聯網，年薪上百萬。發(fā)生這樣的轉變，是一個偶然的契機。

　　2017年初，成都雙流區(qū)一家潲水回收處理企業(yè)找到楊杰汶所在公司，希望能設計一款油水分離器的傳感器，運用物聯網技術，實現計重、信息報送等功能。

　　“這個太簡單了吧，為啥不搞大點？”接到任務后，楊杰汶認為是小菜一碟。他鼓動客戶，不要局限于上述功能，應該進行系統(tǒng)化設計，統(tǒng)籌潲水的計量、回收、處理等環(huán)節(jié)，進而對這個產業(yè)進行徹底重塑。

　　剃頭挑子一頭熱。對于楊杰汶提出的建議，對方根本沒有興趣，也沒有能力。“別人不干自己干！”碰了壁的楊杰汶，有了大膽的方法。

　　“人往高處走，你這倒好，往低處走。”周圍的人很不解，收購潲水上不了臺面，為啥愿意去干這個“臟活”？

　　楊杰汶想的不一樣，“越是落后，進步提升的空間就越大。”

　　成都市有餐廚垃圾產生單位約4.8萬家，每天產生餐廚垃圾約2200噸，但缺乏處理工藝，這些餐廚垃圾一部分拿來喂豬，一部分只能填埋或焚燒。

　　違法生產和使用“地溝油”、私自傾倒餐廚垃圾更是屢禁不絕，僅2010-2014年就立案查處涉嫌回收火鍋鍋底制售火鍋油案件8件，查處16起非法打撈“地溝油”的違法行為。

　　去年以來，城市周邊潲水喂豬被徹底叫停，潲水無處可去，偷排現象不時出現。如果把這些資源利用起來做成產業(yè)，無疑是一筆巨大的生意。

　　楊杰汶介紹，僅以成都為例，保守估計，每年產生的餐廚垃圾高達80多萬噸，“光處理費，就是一塊巨大的‘蛋糕’，這還不算下游資源化利用產生的價值。”

　　B回收很智能

　　垃圾桶上的芯片發(fā)出信息，集運車輛按設定線路運行，全程有據可查

　　2017年8月，成都吉安露環(huán)�？萍加邢挢熑喂�司應運而生。團隊一班人夜以繼日地工作，去年初，一套全新的餐廚垃圾回收處理系統(tǒng)正式上線運行，餐廚垃圾的信息收集、傳輸、運輸、處理完全實現網上運行。

　　通過一年多的推廣，目前，成都市內已經有超千家餐廳接入這個系統(tǒng)，其中包括800多家火鍋店和200多家中餐館。700多輛餐廚垃圾集運車也被納入這個系統(tǒng)，成為一個“垃圾集運版滴滴”。

　　有了這個系統(tǒng)，餐廳的餐廚垃圾一旦到達設定數量，裝在專用垃圾桶內的物聯網芯片便會向系統(tǒng)發(fā)出信息，接到信息后，系統(tǒng)會給餐館附近的集運車發(fā)出派單指令。后者接到指令，會盡快趕到餐廳收餐廚垃圾，按照系統(tǒng)自動生成的運輸線路，送到指定地點，過磅核實，費用則會自動打到車輛負責人的賬戶上。

　　目前，對于中餐廚余和火鍋店廢油，實行兩套不同的回收模式：中餐垃圾由于含油量只有5%-8%，利用價值較小，后期處理成本較高，餐廳需按400元/噸-500元/噸付費；火鍋店餐廚垃圾中大都有70%左右的油脂，利用價值較高，公司反要按4000元/噸向收運油脂單位付費購買，除去成本費用，火鍋店每噸廢棄油脂可以賣出2000元。

　　楊杰汶介紹，這套體系有兩大優(yōu)勢：一是油水分離器上的物聯網芯片，解決了后廚WIFI信號可能不好的問題；其次，由于隨時接觸油污，芯片容易被破壞腐蝕，但由于采用了先進工藝，使得設備很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。“另外，我們將潲水油集運車整合起來，為下一步吸引更多餐廳的加入創(chuàng)造了條件。”談及盈利情況，“起步嘛，處于微利狀態(tài)。”楊杰汶說。

　　C意料外的收獲

　　“這個事情還能增值”，數據作銀行信貸依據、制作高端飼料等收獲讓人期待

　　“肯定又是問要貸款不？”去年10月初的一天，接到一家銀行的電話，楊杰汶不加思索就要把電話掛了。

　　“我們想跟你合作。”對方解釋，是想借助楊杰汶收購潲水的大數據來佐證餐廳的經營狀況，進而為發(fā)放中小餐廳貸款提供依據。因為潲水數據上傳到“云端”，難以更改，進而可以反推餐廳的經營狀況。相比賬本收銀，這種數據可靠性更強。

　　楊杰汶內心受到觸動：“原來我干的這個事情還能增值��！”

　　之后，又有一家高端飼料企業(yè)找上門來，要他幫忙回收西餐廳剩余蛋糕。之前，它們是作為餐廚垃圾被扔掉了。分類處置，這種高蛋白的“垃圾”一下子就身價百倍。雙方很快達成一致。

　　偶然的收獲，讓楊杰汶對這個產業(yè)有了全新的認識，也更加堅定了從事這個產業(yè)的信心。

　　不僅有意外的收獲，意料之內的收獲更是顯而易見。

　　對于餐飲企業(yè)而言，這個系統(tǒng)不僅解決了餐廚垃圾的去向問題，而且部分垃圾還可以得到資源化利用，更重要的是，因為有據可查，對于大的品牌餐飲店，這點成本是值得的。

　　對于政府而言，最大好處是解決了監(jiān)管難題，借助這個系統(tǒng)，只要點下鼠標，餐廳垃圾來龍去脈一目了然。

　　D發(fā)展中的困惑

　　餐廚垃圾用來養(yǎng)黑水虻，變成動物蛋白飼料經濟價值較高，但需要解決落地難題

　　挑戰(zhàn)也不少。不同于火鍋店“賣垃圾”，中餐館是“買垃圾”——付費給垃圾處理方。目前全成都接入該系統(tǒng)的中餐館只有200多家。同時，“蒼蠅館子”不如品牌企業(yè)積極性高。

　　相對于前端的不積極，后端處理環(huán)節(jié)的挑戰(zhàn)性更大。

　　目前，廚余垃圾的利用處理，國內普遍有三種模式：一是生物消耗，比如飼養(yǎng)黑水虻；二是生產飼料原料；三是作為有機肥。

　　第一種經濟價值更高，廣東等地較多采用。黑水虻是一種腐生性的水虻科昆蟲，能夠取食禽畜糞便和生活垃圾，幼蟲在蝶變前經冷凍烘干，可生產成高價值的動物蛋白飼料，用于喂魚喂雞。2018年，楊杰汶的公司引進這種模式。

　　1月10日，記者來到成都市新都區(qū)龍王鎮(zhèn)黑水虻養(yǎng)殖基地。掀開幾個塑料大棚，里面放著成堆的餐廚垃圾，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撲面而來，仔細一看，到處都是白嫩嫩的蛆蟲在蠕動。

　　“這就是黑水虻的幼蟲。”現場負責人介紹：“不到一周，這幾十噸垃圾就會被吞噬一空。”根據測算，分類處理后的中餐館餐廚垃圾，每100噸可以生成25噸左右的黑水虻飼料，蛆蟲取食垃圾后被處理，能夠得到5噸左右的成品，按照8000元/噸計算，就有4萬元的收入。除去人工、土地等費用，每回收一噸餐廚垃圾，通過飼養(yǎng)黑水虻，能夠有超過200元的利潤。

　　“但賬不能這么算，那是理想狀態(tài)。”上述負責人說，實際情況要差很多。在成都，黑水虻產卵時間和頻率遠低于沿海。經過專家分析，黑水虻一般是在20度以上的氣溫中交配，成都一年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時間不符合條件，如果人工加溫，會提高成本。

　　更大的困擾是土地。楊杰汶透露，說到垃圾處理，各地都避之不及，所以找到一個“安身之處”特別難。目前，他們新都基地的日處理能力只有不到100噸，公司計劃在今年內將生產能力提升到1000噸甚至更多，但“云端”的產業(yè)免不了“落地”的煩惱。

　　根據《成都市餐廚垃圾處理設施專項規(guī)劃（2016-2035）》，成都將統(tǒng)籌規(guī)劃建設18個餐廚垃圾處理項目。楊杰汶希望能夠擠進這個大盤子。

　　此外，市場的推廣也是障礙。從現實的情況看，在全市數萬家企業(yè)中，楊杰汶的公司只納入了上千家，其余部分被一些傳統(tǒng)的餐廚垃圾回收企業(yè)分享，但處理手段相對傳統(tǒng)。

　　下一步要吸引更多中餐館的關鍵點在于，提升下游資源開發(fā)的力度和產品附加值，進而降低甚至免除中餐館支付的費用。另外，要讓千千萬萬的“蒼蠅館子”納入正規(guī)的處理系統(tǒng)，則需要政策監(jiān)管力度的加強。

　　無論哪一方面，未來都還面臨巨大的挑戰(zhàn)。